中国风水大师 相士无非子 神相苏拜师上海起名上海风水礼品上海风水专家赵易起名周易预测择日取名公司上海风水大师 趙易 杭州风水林希(诗人) 著 趙易 整理 原载(《中国作家》1990年第1、2期)
本书为诗人林希先生第一本纪实体小说。林先生很能讲故事,能用他腹中的魅力把周围无论干什么的人都吸引过来赵易;他讲笑话,幽默调侃,可以把比他小二三十岁的年轻后生讲得哈哈大笑,捧腹不止。中国的经史子集他无不读,天津卫的正史、野史、民风、俗情,以及码头规矩、江湖暗话他都懂。浓厚的老天津卫味,故事性极强,方术基础也颇扎实,文笔更是上层,绝非现在网络快餐小说可比,值得一读。 由于笔者1980年开始爱好术数时,初入手的正是传统相学,看的全是明、清版的线装书。当时除了偶见书滩没书号丢三拉四的命相黑书,书店里根本见不到经典命相类书,作为爱好者,我当时对市面上此类内容的书报特别感兴趣,毕竟古术数书看多了实在太枯燥了点。1990年此书分2期载于权威的《中国作家》杂志时,笔者并不知晓,当年7月上海《文汇报》副刊连载时才知道,一看便爱不释手。我第一位师父姓虞,现在在我老家临安可谓赫赫有名,但他其实不是我们那的人,他是从1972年后就随师在江浙闽三地夹相技而行走江湖的老海,1980年我和他初识于杭州我就读的学校,直到86年我们确定师徒关系、他的名声响亮后,他才在临安城内定居下来,履历颇为丰富多彩。说是师徒,但因年龄差别就十来岁更接近于朋友关系,故无话不谈,我们陆续所聊的江湖插曲和作派,在此书中基本都有涉及,而且描述得异常精确,所以比较熟悉,甚至感到某种亲切。可惜当时因经常出差,连载故事又很抢手被人争相传阅,虽委托科室同事尽力为我保管,但也难免遗漏。好在后来特意到市图书馆找到了该杂志,全部复印装订成册才作罢。因此书出得早,现在的一般术数爱好者怕也少有人知,深感可惜。现整理完整并认真校阅、纠正个别传统术数书名后发到本网站,供爱好命相学的读者解馋,同时了解些许成为一个相学大师的不易,并从中体味不少常人难以想象或常被疏忽的生活智慧。
另外,同是1990年,另一位湖北籍作家邹绍志写的《神相苏拜师》也在《杭州日报》连载完,看了煞是过瘾。如果说林的着重点在社会、风俗和心理层面的描写,邹则更注重学相、看相细节上的纪实,相学的学习和使用过程之火候把握得相当适度,笔者估计作者本人对传统相学是有切身体验的。此书目前网络也没见踪影,如时间允许笔者也准备整理发上,如果作者不反对的话。海风水|风水|上海起名|起名|公司起名|杭州风水
趙易 己丑年夏
一、上上海起名上海风水礼品上海风水专家趙易起名周易预测择日取名公司 相士无非子,不知其姓氏,更无论籍贯履历,他自称无非子多年,众人也称他无非子多年,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将原来的姓名几乎忘记了。赵易风水办公室风水房屋风水建筑风水上海房产风水布局中国风水大师
未描述无非子之前,先要说说相士是一宗怎样的行当;在相士这宗行当里,还要说说无非子是位怎样的人物。 所谓相士者辈,就是相面的师傅zy0123,吃开口饭的,靠嘴皮子混事由,干的是要人的营生。但相士中分上九流下九流,顶不济的,在街头巷尾摆上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上铺一方蓝粗布,蓝粗布向外垂下来的一角,写上相士的名分赵易,譬如什么李铁嘴,杨半仙之类。正铺在桌面上的蓝布中央,画着一幅易经六十四卦图,桌子角上摆着一十六只大圆棋子,一卷翻得飞了边的《易经》,半卷成卷儿,放在棋子旁边,《易经》旁边是一把折扇,一把宜兴小茶壶。这位相士端坐在小方凳儿上,背靠墙壁,面向市街,但不许东瞧西望,只微合双目似在读img2.tbcdn.cn/tfscom/T11oGPFhVdXXXtxVjX.swf《易经》,又似在打瞌睡。相士背后,墙壁上一张白布,四尺见方写着一个“诚”字赵易。如是,恭候各位倒霉蛋们光临卦摊。 这类人自称是相面的,其实是臭要饭的。相面也罢,算命也罢,俗称是卜,这“卜”字中间一竖,据说是乞丐探路的竹竿儿,旁边的那个“点儿”,便必是乞丐讨饭的饭瓢无疑。天公有灵,这可不是挖苦诸位神仙们,事情本来就是如此,讨饭的乞丐拄着长竿儿,端着饭瓢挨门挨户乞讨,每到一户人家门外,他必要唱吉祥歌儿,什么大富大贵呀,什么指日高升呀,什么紫气东来呀,什么人畜两旺呀,吉祥话儿听得心眼儿里麻酥酥,一高兴,这才会施舍些残羹剩饭,外搭几个小钱。 也有靠说吉祥话换不来施舍的。你可以想想呀,那些大门大户有钱有势的人家,每日门外讨饭的还不得几十几百?人人都在门外唱吉祥歌,自然也就听厌了,不新鲜了,心里也不激动了。你在门外高唱五子登科,本来是吉祥话里最动听的美好语言,正巧他家女人刚给他生下第五个女儿,你说他恼火不恼火?一块西瓜皮甩出来,不砸破你头才怪。 于是就有精明人儿出来,虽也是讨饭来的,可他站在门外不唱吉祥歌儿。他先怔怔地站上半个时辰,一双眼睛直盯着你家屋檐,盯得主家心里有点犯疑,心想我家房檐儿上有嘛稀罕物什这样惹人注目?正犹豫间,那门外的乞丐突然“啊呀”一声,然后便是深深地一声叹息。不必多费言语,这时主人一定会乖乖地跑出来询问:“这位先生,你何以望着我家房檐叹息呀?” 上海易经预测专家赵易上海起名馆上海风水师 “一言难尽。”那乞丐故作高深地摇一摇头,然后又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下去,“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主人一听立时吓得大汗珠子滚了下来,忙上前打躬作揖地施礼哀求,“无论如何,先生也得指出一条逢凶化吉的道路来呀。” “既如此,主家将尊造呈来,我替你卜测一下吧。”于是主家说出了自己姓什名谁,家住哪里,何乡人士,生于哪年哪月哪日哪时,小时候哪年出的疹子,大了又是什么时候定的亲,妻子又是什么属相,生了个儿子又是什么脾气,如今家里有哪几桩事不甚遂心,就连家里的骡子马只吃料不下驹儿的事也得如实交待清楚…… “好了。”不等主家说完,卜者已经推算出结果来了,如此这般一番交待,尽管放心,你家不会有什么大灾大难,眼前虽有一罡,但吉人自有天相,最终仍是福禄双全。 赏! 你瞧,这不又算讨着饭了吗?树林子大什么鸟儿全有,有人爱听吉祥话,无论你怎样恭维他,他都自认为当之无愧,你说他是玉皇大帝转世,说不定他心里还觉着委屈,明明他昨日梦见玉皇大帝给他端洗脚水呢。不过不管怎么说吧,反正这号爷听见吉祥话才给赏钱。还有的人爱听吓唬,你得先冲着他啊呀一声,再告诉他大难临头了,把他吓得腿肚子转了筋,然后再用三言两语替他冲了灾,无论要多少钱他都乖乖地给你。自然,还有人爱听骂,你越骂他,他越是全身通泰,骂得越狠,他越是血脉通畅四肢灵活脊椎酥软;自然这也要会骂,骂得太狠了,他真翻了脸,吃不了你也得兜着走。 除了街头巷尾摆野摊,除了走街串巷乞讨之外,还有一帮子打野食的。这等相面的不设摊,没个准窝儿,也不挂幌子,只是哪里人多往哪里钻,穿一件半新长衫,打扮得似个落魄文人,手里握着一把旧折扇,扇面上要有名人的题签,自然,全是假的。看穿戴,看派头,谁也猜不出他是干什么的,一不像生意人,二不像公职人员,反正就是闲人一个,只在街上穷遛。遛过来遛过去,逢到人多时,猛然间一伸手,他抓住一个迎面走过来的什么人物,这人自然全身的晦气满脸的愁容,活像是才遇见了什么倒霉事。不等这个人琢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来,相面的闲人先开了口:“我看你山根之上阴云密布,五日之内必有大灾;又看你西岳东岳斜纹深陷,或父或母必是重病缠身。总算你出身积善人家,天成全你今日遇上了我半仙之灵,快将你生辰八字呈上来,让洒家替你批上一卦,为你指出明路一条。” 也许这个人真有点什么过不去的关节,当即他就昂起脸来让相士一番端详,再说出生辰八字由他细细地批上一番;也许他本来就正在劫难之中,或是被债主逼得东躲西藏,或是为老爹老娘四处求医,急匆匆本来没时间和他纠缠,为求得脱身之计,便只得逢场作戏说一些捧场圆场的话,只夸他真是慧眼独具,一句话正说中灾祸吉凶。 偏又是闹市里全是些爱看热闹的闲人,不多时里三层外三层早有众多闲人将这二人围在了当中,那相士在人圈中一番卖弄,不知哪个倒霉蛋正想找个人问卜一桩什么别扭事,于是不须多时必会有人拨开众人挤身进来,对着相士一作揖,“先生,请您给我相相。” 这叫直钩钓鱼。 说来说去,这些全算是下三烂,没有名分,不受人敬重,干不成大事业,混不上吃喝,连双新鞋都买不起。这些人白天串大街,夜里睡小店儿,啃着窝窝头,喝的白菜汤,一件作行头的粗布长衫白天穿上逛街,夜里脱下来洗了晾在竹竿儿上,赶上阴雨天,一夜衣服不干,第二天早晨湿漉漉地也得披上,用自己的身子将衣服烘干,所以前半天这等人的肩膀上全往上飘水汽儿。 混出来名分,有了身价,就有资格设相室了,相室大多以相士的姓名为名号,什么万百千相室,赵钱孙相室,名字中透着古怪。更有许多相室有声望,敢于自称是什么士什么人什么师,于是便有了卧龙子相室,柳庄子相室,一弘仙师相室,五岳道人相室,一个比一个邪乎,全都是真人传世,前知三百年,后知三百年,指点迷津,众生普渡。 天津卫,相室云集在两处地方,一处在南市三不管地界,这些相室里的相士大多是江湖出身,譬如原来摆野摊相面算卦,遇见几个人物,救了几场劫难,解了几桩困厄,发了横财,于是便租间临街的门脸小房,自己立了相室。这类相士出身微贱,生来也不贪图有什么大发旺,偶尔闯进来个被追缉的强盗流寇,走投无路之时引导他找了个躲难之处,时过境迁,这强盗流寇又化险为夷,且重操旧业,生意干得发旺了,说不定想起昔日帮助自己逃过了官家缉拿的相士,百儿八十地送上份厚礼,算是对相士的报答。但是发这类飞来风小财的机会不太多,他们每日便只给来南市闲逛的八方闲杂人等看相算命,这些人没有大富大贵,自然也没有大难大灾,父母久病不愈,生意不甚兴旺,丈夫久出不归,前日夜里做了个恶梦,昨天早晨猫头鹰落在了房檐上,等等等等,全都是三言两语好胡弄的活儿。每日能看上十个人,每人收上四角钱,便可以挣上吃喝,养活一家老小。 能够在天祥商场设下一间相室的,也就有权自称是相士了,这些相士大多过了不惑之年,更有白发苍苍的长者,而且要各有专长。有人以易经论世,偶尔遇上个古怪老学究,推门进来不和你论世,只和你说《易》,来龙去脉正本清源你得和对方谈得头头是道,就研究《易经》而论,你得够得上当教授的份儿,否则你何以有资格引申《易经》而论世呢?倘若你自称以星宿论世,候着吧,说不定哪天闯来位西装革履的洋场人物,屁股没沾板凳先和你盘起天文学问,什么天干地支,星宿转移,天王地虎。金木水火土,你要对答如流,不过只管放心,这位西装革履的洋场人物只是个假秀才,他于天文学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真正天文学教授不来这儿和相士找别扭,人家早任职于紫金山天文台夜夜观察星云变幻去了。不过这倒说明了一个道理,没两下子的,谁也不敢来天祥商场的相室。 天祥商场,天津人俗称天祥,是紧靠着劝业场的一处商场,劝业场里卖穿穿戴戴布匹绸缎日用百货金银首饰,天祥商场卖什么呢?凡是劝业场里不卖的东西,这里全卖。这里有书铺,珍本秘本古书旧书,从宋版毛诗到王云五编的小文库,一应俱全,而且这些书铺还各有一间秘室,专门卖春宫、卖淫书,无论什么白话聊斋,金瓶梅画本,让人看了之后三天之内眼珠儿不会打滚儿。到了成立民国社会维新之后,这里又进了新鲜货色,照片,单人的、双人的、单张的、成套的,生意极是兴隆。除了书铺之外,二楼里还有一间连着一间的古玩店,从周口店出土的猿人牙齿到古玩玉器古董花瓶,假货真货一齐混着卖,而且越是假货卖得越贵,一只土窑烧的黑陶罐子,重新刷上一层釉儿,愣一千元银洋当西周文物卖了,而真正价值连城的甲骨残片,却一角钱一包被人买走配药治病。天祥商场的生意,就是在乱乎劲里发财。 天祥商场有画像的,有玩台球的,有茶室,有裱画的,有做风筝捏泥人的,四楼有落子馆,五楼有杂耍圈子,从一楼到顶楼,满楼里跑暗娼野妓,楼道里每一级楼梯上都站着一个娇女子,旁边有一个老鸨娘搀扶,拦住上楼下楼的游人嘻嘻地说着:“我家姑娘今日才十八岁,头一天出来混事由。”天祥商场共五层楼,每层楼六十级楼梯,所以每天来天祥商场混事由的,必有三百名十八岁的黄花女子。这天祥商场才真是一个花花世界呀! 同是天祥商场里的相室,又各有贫富之分。最寒酸的,只一间十几平米相室,开门见山,推开门,就正看见相土面朝外坐在桌子后面等你,自己拉只板凳坐下,想问什么事只管道来。有些相室生意好人缘好,相室里常常挤满了人,最多时能有七八位,进去之后要等些时间才能坐下,先要站在屋角里听相上给那位爷细说命相。这时必是相士说一句,那人答应一句,点一下头,连连赞叹相士真是神仙转世,新来的人越听越惊奇,未曾坐下先对相士信服得五体投地,这叫玩腥儿,挤在屋里的全是这位相士的亲戚朋友,是“捧活的”,等的只是你一个“大傻冒儿”。这类相室极便宜,问一卦二元钱,能买四十斤白面,能买一双布鞋,梅兰芳在中国大戏院唱《贵妃醉酒》,三楼末排票价二元,视力好的倒是也能看见台上似有小人儿在走动,唱词儿一句也听不见。 稍微阔绰一些的相室分里间外间,推开山门先进一间厅室,有童人献上一杯茶,须等些时候有人从内室出来,才轮到下一位进去。平日里这厅室里少说也坐着有三两个人,新来问卦的人先要彼此扯一阵子闲篇。有分教,关节就做在这里,从相室里出来那个人,其实不是客人,他刚刚是在相室里看《三侠五义》哩,让你在外间厅室坐会儿,几个坐在那里的闲人和你东拉西扯,三言两语就将你要求问的事套出来了,这时一个人走进相室,把你的种种情形告知相士,待到你走进相室,相士一看迎头便是一句:“尊家的二千金玉体欠安呀!”唉呀呀,我可遇见活神仙了!我正是为二丫头有病来求问神仙的。倒霉去吧,你早被人家耍了,还蒙在鼓里呢。 这类相室,每卦四元,只是这四元钱花得畅快,眼睁睁人家说得灵验嘛。 相室一处比一处排场,相士一位比一位高明,谱儿最大的,山门上声明每卦四十元,八十元,门前自然冷落,但三天两日能来一个问卦的,收入也不比小本营生少。 无非子相室,四间大厅,第一天来只能在茶室稍坐,用一杯茶,请茶房传个话,求无非子约个时间,好来求问一件事情。第二天再去,进书房,由无非子的书童接待,书童者,徒弟也,不外是推托无非子近来太忙,已是一律不见客家了,来人要再三恳求,徒弟见你确有诚意,才答应待相士闲暇时向他透个底儿,也许能抽出半天时间来见一面。第三天再去,要带上四百元现钞,无论相士有没有时间,谢礼我已经送到了,问事之后自然还要重谢。一而再,再而三,看来此事非相士无非子出面卜测已是别无它路,这才约定时间,听无非子一番论说,然后,当面谢过大洋二千元。 我的天爷,大洋二千元能在英租界买一幢小洋楼,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非得听无非子论一番命相、卜测一番凶吉。有!壁如袁世凯登极、张勋复辟、黎元洪作大总统。孙传芳任五省联军司令、张作霖进关…… 无非子脑袋瓜子别在裤腰带上、专门吃军阀政客的“饭儿”,你想想,没有这么大的金刚钻,他敢揽这份瓷器活吗?
二、 无非子,不知多少年纪,二十年前他在天津设相室论世,一举成名,看容貌就似四十郎当岁的神态,老成持重,阅世广,城府深,胸有成竹。后来天津建起天祥商场,他来天祥设相室独撑门面,看容貌还是四十岁左右年纪,一桩一桩料事如神,名声大振,一时之间哄动京津两地,他的相室由一间至二间、三间到四间,谢礼由八元、十元、二十元。百元,直到千元,再看,他还是四十岁的模样。一转眼二十年光阴过去,如今是公元一千九百二十七年,民国十六年,无非子看上去,还是不满五十岁。你瞧瞧,命里注定,无非子是个神仙胚子。 无非子,中等个儿,不高不矮,精瘦。有人说无非子无论吃什么也不长膘,有人说从来没见无非子吃过饭,每日从早到晚除了嚼摈榔就是喝茶,瘦得脑袋瓜比脖子细,屁股蛋儿比腰细,穿件长衫似一根竹竿挑着一只布口袋,上楼下楼风儿将长衫吹得呼达达响。无非子相貌极丑,眼眉细,眼窝深陷,一对小眼睛,这双小眼睛瞪圆了比黄豆粒稍大些。有分教:这叫鸽子眼,千里之遥能看见自家屋顶。鼻梁高,圆鼻头,鼻孔极大,呼呼地风出风进似两只小风箱,嘴唇薄,长包牙,上牙下牙不对槽,说话不拢气,有人说他故意拔掉了两颗门牙,反正这样才更有气派。听力欠佳,是个半聋子,对方说的话听不清,他也不必去听,一是看二是算,心里明亮就行。 无非子动作迟缓,穿衣服,徒弟服侍着先伸进一只胳膊,第二只袖子神过来,要等天祥商场窗外蓝牌电车开出一站地,才能将第二只胳膊伸进去。一身的毛病,爱擤鼻子,爱擦眼角,爱打哈欠,爱困,爱打瞌睡,而且最大的特点是睁眼时不说话,说话时不睁眼,可能是因为面部皮肤太紧,眼、口不能同时运行。 就这份容貌,就这份神态,就这份德性,二十年来中国社会的风起云涌盛衰成败兴亡胜负,全被他说中了,信不信由你,不如此他也不敢自称是无非子。 中国的军阀政客,人人都养着一位方术之士。行伍的,什么时候出兵?什么时候打仗?走哪条路?渡哪条河?翻哪座山?什么时辰发兵?什么时辰攻城?一切一切全听术士指点。连调兵遣将也要由术士说了算,攻黄土岗,要先派水命人,倘水命将军上去全军覆没,再派火命人,最后占领再派木命人守城,非如此不能获全胜。从政的,收买哪方势力?依靠哪个派系?联合谁?反对谁?出卖谁?一切也由术士说了算,直到后来能不能当大臣,能不能登极,也要由术士卜测,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既然各家养着各家的术士,那,何以又冒出来一个无非子呢?原因很简单,谁家养的术士也不如无非子高明,节骨眼上,还得听无非子的。 …… 中华民国四年,公元一千九百一十五年,春寒乍暖时候,一日傍晚,呼啦啦一班人等大步流星闯进了无非子相室。无非子的弟子十五岁的小神仙鬼谷生闻声迎出去,前厅茶室里早坐满了十几个威武的军人,这等人一个个穿黑军衣,佩丝绶带,满面红光,全都是春风得意的神采。弟子鬼谷生吩咐佣人“看茶”,早有四个穿青布长衫的茶房迈着小碎步风儿一般地飘进来,恭恭敬敬,每位爷面前献上一只盖碗。茶房师博退下,弟子垂手恭立在一旁,只等客人说话。 “你师傅呢?”说话的这位爷大约三十岁年纪,一双精明透顶的黑眼珠儿滴溜溜转。其余十几个人谁也不说话。都坐在椅子上发呆,有的观天有的望地,有的手指头闲得敲桌子面。经过无非子一番调教的弟子暗中早看出了三分门道,说话的这个人今日要来见无非子,其它十几个人全是保镖的,可见此人有来头。 “尊家来得不巧,我师傅已于半月之前出门,云游苏杭二州去了。”鬼谷生童音未变,沙哑着小公鸡嗓儿回答说。 “什么时候回来?”为首的军人挑着眉毛向鬼谷生问着。 “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年两载。”鬼谷生不动声色地回答。 “啪”地一声,那为首的军人狠狠地拍了一下屁股,转身就往外走,跟来的众人随之便呼啦啦一齐起身往外跑,有机灵的早先窜出一步伸手拉开房门。那为首的军人走到门前,厉声地对他的随从说:“通知电报房,传大总统的命令,着浙江督军立时护送大相士无非子回津,不得有误。” “是!”震天动地一声答应,这一干人等兜着旋风走得没了影儿。 小神仙鬼谷生将众人送到山门外,不施礼不作揖,只微合双目算是道别,待脚步声消失后他才转身走回相室,将山门从里面锁好,垂下窗帘,穿过里间茶室、相室,这才走进师父无非子的秘室,这秘室因只许无非子和小神仙二人进入,所以人们只称这里是仙洞。 仙洞里无非子正在打坐,似是坐禅,其实心里不静,眼皮儿耷拉着,但眼球儿滚动,一双手掌掌心向上搭在膝头,手指在不停地掐算,再加上微微有些瘪的嘴巴不停地嗫嚅,一看便是用心思虑的样子。 “来了?”待小神仙走进仙洞,垂手恭立靠墙边站好,无非子这才启齿询问。 “来了。”小神仙点头回答。 “是他?”无非子又问了一句。 “没错儿。”小神仙把握十足的语调回答得镇定自信,如此他还怕师父不信,便又详细地禀告说,“走进山门九个,门外站着两个,隔着窗子往外瞟,楼下马路上还有两个望风,明明是十三个人,必定是十三太保没错。为首的军人打扮,穿军衣,不带肩章,明明是没有官衔,保准是袁大总统贴身的马弁随从。临走时放言传大总统的命令,除了袁世凯家里的人,谁敢如此张狂,且又是满口地道的河南话,不是袁乃宽,还会是谁?” “他果然来了。”无非子的嘴角微微地动了一下,很可能是在笑,他极是得意地摇摇头,又合上了眼睛。 “师父圣明。”小神仙半躬着身子在一旁奉承,“袁大总统要称帝登极,什么六君子十三太保早拉开了阵势,现如今他只差着仙人指点,果然他派来了袁乃宽。” 袁乃宽是十三太保的头头,自称是袁大总统的内侄,其实他和袁世凯家压根儿不沾边。早以先,袁乃宽是河南的一名小无赖,袁世凯奉旨小站操练新军,袁乃宽“卖兵”投奔到了袁世凯的麾下。天生这小子机灵会来事儿,没多久他就以一番讨人喜爱的表演引起了袁世凯的注意,袁世凯检阅新军,他站得最直。胸脯挺得最高、精神头最足。见了袁世凯,别的傻丘八只知立正敬礼,唯有这个袁乃宽一面敬礼一面泪珠儿吧嗒吧嗒往下掉,活赛是走散了的孤儿又见着亲爹一般,这么着,袁世凯便将他选到身边作了马弁。 作了袁世凯的贴身马弁,袁乃宽更似鱼儿得水一般,什么时候大声说话,什么时候小声说话,什么时候该和袁世凯靠得近,什么时候该和袁世凯离得远,连什么时候喘气,什么时候眨眼,他都侍奉得没一点挑剔。有一天正赶上袁世凯刚讨了个九姨太心里高兴,他瞅着袁乃宽更觉可爱。“乃宽呀,你如何也是河南人呢?”这一问不要紧,竟使得袁乃宽哇哇地哭出声音,噙着泪水,袁乃宽咕咚一下跪在地上,咚咚咚就是叩了三个头。“伯,俺知道河南袁姓都是一家,可俺出身贫寒,不敢攀亲,怕沾了总督大人的名分。伯,侄儿知道您老暗中处处关照着小辈,乃宽是个孤儿,即使您老不肯认下我,俺这条不值钱的命也早交给您老了。” 袁乃宽一番哭诉,感动了袁世凯,当即将袁乃宽认作内侄,从此,终日盼着发迹的无赖袁乃宽便算是找到了一个真爹。 袁世凯在民国大总统的宝座上还嫌玩得不过瘾,于是一手操纵便挑起了一场有关国体政体的大讨论。参加这一场大讨论的有前朝遗老,有国学大师,有新派洋务,有翰林学士,更为甚者还有洋博士古德诺撰写长文,断言唯君主政体才于中华国情最为适宜。紧锣密鼓一番喧嚣鼓噪,你想这大相士无非子能看不出门道来吗? 无非子断定:不出一月,袁世凯必来问命,而出面来相室的,又必是这位贤侄袁乃宽。 暗自笑了笑,无非子庆幸自己这几个月没有枉费力气作功课。 算命相面,本来也是一宗大学问,身为相士除每日支撑门面之外,还要做功课。所谓的做功课,自然不会是学生们那样演算数学,或是造句作文默诵诗文,相士们自有自己的功课好做。以易论世的要钻研《易经》,要推算六十四卦,以星宿论世的要观察天象温习星宿学,还有的要研究《奇门遁甲》、《卜筮正宗》、《三元点禄》(*赵易注:应为《三元总禄》)、《麻衣相》等基础理论著作。除此之外,各家有各家的秘传,简的三几千字,繁的万八千字,要一字不差地背诵得滚瓜烂熟,实在也是一宗功夫。 无非子非等闲辈,他讥讽以《易经》论世的宗派为“一经论世”,以一部《易经》何以能包容天下万千世界呢?所以,无非子兼容并蓄,他不仅以易论世,以相论世,他更以史论世,最为难得他以世论世。来相室问命的,只知一个小我,功名利禄,患得患失,总是纠缠不清。相士所以能批得准确,测得灵验,令问命的人心眼口服,秘密在相士以大我解小我,世上本无路,万物皆在道中,从大道理窥测人生出路,万变不离其宗,必是料事如神。而无非子的高明,就在于他以无我解大我,以大我解小我,如此,他就是活神仙了。 以史论世,以世论世,以无我解大我,以大我解小我,无非子做什么功课呢?他读书,他看报。读书,什么书都读,诸子百家,二十四史,野史笔记,小说诗词,演义唱本,凡是能搜集到手的书他全读;读报,他什么报都读,申报,庸报,顺天时报,天主教的福音报,以致于连造谣生事的野鸡小报他都读。这一读万卷书,读千种报,他自然比那些呆子相士们圣明了,那些人只知金木水火土,只知什么阴阳五行,只知此天一地二的死知识,而无非子却知道当今政客各依仗着谁家的势力,谁靠着谁,谁吃着谁,德国人如何占着山东,日本人如何惦着东北,谁和谁明争暗斗,谁和谁唱红白脸的双簧戏,谁说媒谁拉皮条谁是拆白党,就连谁家的姨太太勾着谁家的马弁,谁家的公子玩着谁家的小相公,他都知道。凭着这万卷书万般消息,这天下大事岂不是尽在他无非子一人的帷幄之中了吗? “袁乃宽这个帝寿,居然要代替他乾老天问丙叩经,由我出山一番急打慢于轻敲响卖,准能牵得他涡涡旋。”师父面前,鬼谷生说起了黑话。“帝寿”者,蠢才也,老天是爹爹,问丙是相面,叩经是算命,这套江湖黑话译成口语,就是说袁乃宽这个蠢才,居然代替他乾老子来相面算卦,由我出去和他一阵盘问敲打三言两语准能说得他晕天转地,临走时连门都找不着了。 无非子没有挖苦袁乃宽,他深知这桩事非同小可,和袁世凯这类人打交道,全是脑袋瓜子别裤带上的冒险游戏,一番信口雌黄,最后败家丧命的大有人在。政客兵痞军阀尽管不敢轻易杀相士,但恼羞成怒,你算定他该攻南门,结果正好敌方在南门设下埋伏,十几年带起来的亲兵全军覆没,他不宰你个狗日的才怪。何况这袁世凯又是当今中华民国大总统,还一心想着当皇帝,算定他生来没有帝王的命相吧,莫说是袁世凯,连他儿子都饶不了你;算定他富贵至极、金命龙身吧,自古来没有不完蛋的朝廷,不必无韭子推算,尽人皆知,这年月谁作皇帝谁就是往火坑里跳,要想活得长,只吃五谷杂粮;若想死得快,便穿蟒袍玉带。 不相信,你可以亲身试验。 第三天早晨,天津专门传播社会新闻的小报《庸言》报,登出了一则消息:“大相士无非子云游苏杭二州,已于昨晚返津,云游途中大相士无非子曾莅临碧云寺拜见智圆大法师切磋经卷,大相士无非子回津后将闭门谢客云云。” 第一份报纸才刚送出去,早晨九点,一辆黑色小汽车停在了天祥商场的后门,这汽车好气派,两侧车窗垂挂着暗色的纱帘。车子停在马路旁边,不见有人从车里走出来,稍候片刻,只见一个瘦瘦的人儿悄无声息地拉开车门钻进车里,“嘀嘀”一声喇叭声响,汽车开走,无非子被迎进了大总统袁世凯在天津的私邸。 袁世凯贵极人臣,平日外出要有秘书马并武官随从,汽车两旁还要有四十名卫士一路跑步护送,凡是汽车经过的街道,早早地就静街戒严,连临街商店的门窗都要关上。如此这般,一是怕老百姓吓着袁世凯,二也是怕袁世凯吓着老百姓,两厢隔开,彼此都省事。 坐在总统府里,袁世凯更是个人物,身着大总统甲种制服,身上挂满了肩章领章袖章缓带,腰上结着腰带,腰带上挎着腰刀,坐时似钟,立起似松,走路带风,摔倒了砸个坑。 临到如今,袁世凯要请相士来算命相面,便无论什么威风也用不上了。相士代表神仙,伸仙只知有上界下界神人凡夫,至于下界还分什么总统府议会厅衙门口公共厕所,那就不是神仙的事了。相面,只看面貌,有时相痣,你说屁股上有颗红痣,明明是坐龙椅的造化,相士不相信,你还得扒下裤子撅腚让人家瞅瞅,不过这也不为丢丑,提起裤子来,人五照样是人五,人六依然是人六。 袁世凯在天津的私邸有好几处,今日接见无非子的地方是五姨太杨氏的大公馆。无非子心中有数,车子才绕了几个弯儿,他就料定如今是去五姨大的大公馆。无非子有心,早在两年之前他就准备要为袁世凯算这一卦,两年的时间他研究袁世凯的命相经历,向一切与袁世凯有交往的人打听袁世凯的日常起居和脾气秉性,所以到了今天,他早成了一个研究袁世凯的专家了。 到底,袁世凯是个非凡的大人物,无非子走进书房,他端坐在书房正中的太师椅上睬也不睬,就似他压根儿没见着有人进来一样。袁世凯身旁站着袁乃宽,在袁世凯面前,他变得乖多了,再不见前日去相室时的那份张狂相。待无非子落座,仆人献上茶盅之后,袁乃宽才将一份写着袁世凯生辰八字的红纸双手送到了无非子面前。 袁世凯威严地坐着,故意抬起面庞,好让无非子瞻仰一下自己的尊容,相面相面,要端详面貌才能说出命相。 谁料无非子从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就一直不肯撩眼皮儿,他闭着一双眼睛,活脱是正在打瞌睡,袁世凯等了好久好久,已是等得不耐烦了,便斜视一眼袁乃宽,袁乃宽立即蹑脚轻轻走过去,又轻轻地靠近无非子耳际这才悄声地说:“请大相士为上面这位老爷子相相面。” 无非子耳音欠佳,犯起耳聋病来,你就是钻进他耳朵里放鞭炮他也听不见,偏偏此时此刻他内热攻心,无论袁乃宽说什么,他都毫无反应。最后急得袁乃宽不得不在他肩上推了一下,好不容易将无非子推得撩起了眼皮儿,趁着他这阵明白,袁乃宽忙指着书案上的红纸对无非子说,这是生辰八字。YCz上海风水最著名大师赵易预测网公司起名专家上海起名网 无非子看都没有看一眼那张红纸,便又合上了眼皮儿,过了好长好长时间,袁乃宽只见他嘴唇似在轻轻嚅动、便忙将耳朵贴到无非子的嘴旁,听了半天,这才传出话来说:“相士要正夫人的生辰八字。” 旨意传下来,袁乃宽慌了手脚,给大总统算命,何以索要正夫人的生辰八字?不过神仙的旨意是不能违抗的,幸亏五姨太杨氏有心计,不多时她便将正夫人于氏的生辰八字也写在一张红纸上呈了上来。 “人家相士要得对。”五姨太杨氏退出书房时悄声对袁乃宽说,“既是算大总统能不能称帝,先要算正夫人能不能作娘娘。不是老话上说吗,刘邦本不是帝王之相,只因为吕后是娘娘的造化,这才立下了汉朝江山。” 正夫人于氏的生辰八字也写在一张红色长方形硬纸上,五姨太杨氏将它放在雕花檀香木托盘上交给婆子,婆子交给仆佣,仆佣双手呈给袁乃宽,袁乃宽恭恭敬敬地放在无非子面前。 这次无非子说话了,他将袁世凯的生辰和正夫人于氏的生辰用一方蓝布方巾裹好,站起身来将布包挟在腋下,不施礼不拱手,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无非子告辞了。” 不容分说,无非子迈步就往门外走,倒是袁乃宽跑上一步将无非子迎面拦住,袁乃宽不习惯地向无非子笑笑,乖声乖调地对无非子说:“好不容易把相士请来,怎么能一句话不说就走呢?” 无非子挥手示意袁乃宽让路,嘴巴嚅动着瓮声瓮气地说:“快去找你家大公子,无非子在相室恭候。” 说罢,无非子扬长去了。 袁世凯摇摇头,对于一个小小相士无非子的傲慢无礼极是不悦,袁乃宽半张着嘴巴光眨巴眼,琢磨不透无非子卖的是什么关子,倒是五姨太杨氏一拍巴掌闯了进来,她挑着娇滴滴的嗓音说道:“着呀,这才真是求上了真神仙。只看大总统一人的帝王之相,相士自然不好说话,常言道:得天下易坐江山难,人家相士自然要看看儿孙辈有没有承继龙位的命相。”便劝袁大人称帝取而代之,袁大人只笑了笑回答说,你看我几个儿子中有能承继王位的德性吗?无非子说得对,快去将克定找来,让他去相室拜见相士。” “是!”袁乃宽乖乖地答应了一下,忙下去吩咐找袁世凯的大儿子袁克定。袁世凯家有权有势有财,无论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稀罕物什么都能找得到,惟独大公子袁克定的影儿不好找。袁世凯虽然还没有当上皇帝,但袁克定早有了大太子的绰号,这位大太子成年累月泡在舞厅饭店花街柳巷里,而且他从不单独行动,无论到哪里都是成帮结伙,大太子不起身,这些帮闲就不许移动半步。举个例子说吧,有一晚大太子多喝了两盅酒,醉醺醺领着一伙人来到维格多利舞厅,音乐响起,大太子酒劲儿上来依在沙发椅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十点,那维格多利舞厅里还灯红酒绿地唱呀跳得正欢呢。再细看那些跳舞的恶少和伴舞的舞女,一个个早累得拉不动胯骨了。 袁克定在一处销魂的所在玩得正欢,听说大相士无非子要给他相面,当即推开前后左右围得水泄不通的漂亮姐儿们,脱掉西装,换上袍子马褂、颠儿颠儿地跑进无非子相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门见山,直冲着无非子问道:“神仙有话只管说,我若是没那份贵相,我也就不撺掇老爷子那么着了。” 论起想当皇帝的心,袁克定比他爹更急切,他老爹袁世凯好歹已经荣任上了民国大总统,虽说还没有立自家的国号,但已为万民作主,明明和皇帝老子一样了。但大太子袁克定还什么也不是,倘不趁着老爷子这股劲头子撺掇得他建了袁家王朝,待到老爷子归天之后,他就连这大太子的空名分也没了。 难得无非子让袁克定乖乖地在相室里坐了好几天,每日上午两个小时,下午两个小时,无非子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地给他相面。 “舜目重瞳,方获禅尧之位;重耳骄肩,才兴霸晋之基。额方阔,初主荣华;天庭高,富贵可期。论相以头为主,以眼为权,头看天中天庭司空中正,八十八、十六。二十、五十七,眉看彩霞,眼看少阳中阳太阳,三十九、三十七、四十一。请问尊家贵姓?” “姓袁。” 论了半天相,连对方姓什么都不知道,明明卖的是生意口,耍把人。没办法,谁让如今有求于他呢,若在平日,早一脚把他踹跑了。 “祖籍?”无非子又问。 “河南项城。”袁克定耐着性子回答。 “当今民国大总统袁世凯项城大人是你什么人?”无非子万般惊奇地问。 “是我爸爸!” “唉呀!”无非子一骨碌从太师椅上跳起来,呼啦啦将书案上的东西收拢起来,扬着声音喊着:“来人,送客。” “咦,我说神仙,话才开了个头,你如何就往外撵我呢?”袁克定才刚听到几句大富大贵的吉祥话,自然舍不得就此走开。 “无非子只卜测众生吉凶,从不问天下兴亡。前几日接我去一家大户,我还当是老贤人要求问全家平安,谁料竟碰在军国要人面前。袁公子恕罪,区区无非子不敢妄言国事。” “唉呀!”袁克定一挥手打断无非子的话。“这又不是让你当参议员,谁是谁非全与你无关。你只管看看我们老爷子的老运怎么样,再看看我这辈子能不能有大发旺。” 无非子似是被说服了,他缓缓地又坐在太师椅上,呷了一口茶,这才又平和地说道:‘既然如此,无非子就只论个人福禄,不问江山盛衰了。” “这就行,这就行!” 这一卦,无非子整整算了二十一天,他先算定袁克定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来日必能济世安民,天生一副皇帝坯子。他又批了于夫人的生辰八字,袁世凯生于咸丰九年己未,属羊,于夫人生于同治元年壬戌,袁世凯生于农历八月,八月羊,草正肥,天赐机遇,一辈子发旺,难得又有位属狗的贤内助,如此已是未羊戌狗永兴旺了。且于夫人的父母又全是龙凤之命,只因为八字中一道“坎”未能得势于天下,因此两位贵命留下一只凤雏,于夫人当有至极之尊。至于袁世凯本人,那就更没的说了。 无非子算定,袁世凯只有称帝一条路可走,而且要登极必得在今年举行庆典,因为今年是卯年,大吉,而且国号要定为“洪宪”,此中的讲究全写在秘折中,只能让袁世凯一个人看。为永固基业,要铸鼎,要制龙衣,钟鼎的讲究、龙衣的忌讳,无非子一一作了交待。至关重要,袁世凯命中注定有一百单八名妖魔兴风作浪,因之龙座背后的屏风要雕出一百单八只葫芦,每只葫芦用来收一个妖魔,御用的瓷器要在河南烧制,要用河南的土河南的水河南的火,清一色藕荷淡红,要以葫芦形态描花贴金,时时刻刻牢记,镇不住一百零八个妖魔,袁世凯就坐不牢江山。 最后,无非子大笔一挥,秘奏袁世凯大总统,一方红纸,两个大字:九九。 袁世凯迷信,除了实话之外,他什么全信。年轻时有人给他批八字,说他“贵不可言”,他就坚信自己这辈子准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在项城老家,有人给他家祖坟看风水,说他家坟地一侧是龙,一侧是凤,龙凤相配,主一代帝王,从此他就认定自己迟早得作皇帝。袁世凯每日午睡后要用一杯茶,专有一个童子每日按时给他送茶,泡茶的盖碗是他最喜爱的一件宋瓷国宝,他自己将这只盖碗看得比九个姨太太加在一起还金贵。活该这一日送茶的童子不走运,自鸣钟打过点,送茶的时刻到了,他端着茶盘就往袁世凯卧室走去,和往日一样,他用胳膊肘将房门轻轻推开,不知怎么的,脚下只觉打了个哧溜,未来得及站稳身子,咕咚一下童子被门坎儿绊倒了。哗啦啦一声清脆的声响,那件宋瓷茶盅被摔得粉碎。 “什么人?”袁世凯午睡醒来,吃吃怔怔还当是闯进了什么刺客,一声吆喝,将跌倒在门里的送茶童子吓得全身发抖。 命丢了!送茶的童子知道闯了大祸,袁世凯倘发火恼怒了,非得将他脑袋揪下来不可。到底这童子是大总统私邸当差多年练出来的精明,他顺势伏在地上,全身抖得似筛糠,一双手抱着脑袋,闭紧一双眼睛,只大声地呐喊着:“龙!”“龙!” 袁世凯闻声走过来,看见伏在地上喊龙的童子,又看看摔得粉碎的宋瓷茶盅国宝,莫名其妙地问道:“什么龙?” “我,我……”那送茶的童子依然伏在地上闭着眼睛回答,“一条青龙盘在屋梁上。” 袁世凯回身望去,果然自己卧室的屋梁上画着白云游龙的花饰,莫非这画上的龙真的显灵了吗? “那是画的龙!”袁世凯半信半疑地说。 “是真龙,身子盘在屋梁上,一对长须子摇动着,龙尾还摆动呢……” “哈哈哈!”袁世凯笑了。 那件宋瓷茶盅国宝摔碎了不但没有问罪,那摔碎茶盅的童子还得了四枚金裸子的赏赐,奖赏他一双童子真眼看见了龙形…… 所以,如今袁世凯看见无非子呈上来的“九九”密折,认定这皇帝的宝座坐牢了。袁世凯忌百,盈则亏满则溢,“百”不是个吉庆字,“百年”者,翘辫子也,唯九九是大吉大顺。一切照无非子的推算去做,一步一步,袁世凯终于踩着无非子的家伙点儿走起了台步。 轮到袁世凯身穿龙袍,天坛祭过天,登极称过帝,封了文武大臣的爵位,立了正宫东宫西宫妃子贵人,立了皇太子,接受了百官的朝贺,你想想,他能薄待了相士无非子吗? 用这笔钱,无非子在英租界买了一幢小洋楼,又从皇后舞厅买出来一个时髦走红的姐儿来四妹,将余下的钱存入英租界汇丰银号,吃喝玩乐,他才真过上皇帝老子的日月了呢。 后来呢?后来袁世凯完蛋了,袁世凯倒台那天,《庸言》报头版头条登载的文字是:“无非子料事如神……” 人家相士无非子早就断定了,有密折为凭:九九。 九九者,八十一天也,袁世凯只能当八十一天皇帝。
三、 无非子天生是作相士的坯子,用维新词汇,算得上是一位天才。 无非子祖辈的功德,已是无从查考,据他自己记忆,在他五岁时就去世的老爹是个忍气吞声的窝囊人。无非子少时家境贫寒,父亲去世后,寡母靠给绿营缝军衣度日。无非子记得那时的军衣不似今日各位北洋英豪统领下的兵士们穿的制服,那时的军衣就是黑布对襟的大长袄,前襟是一排布纽扣,背后有一个斗大的“勇”字。每天要缝七八件军衣才能挣上吃喝,无非子记得他母亲就是白天黑夜不停地缝。一天早晨,无非子睁开眼睛,只见屋里黑朦朦,油灯儿早灭了,可母亲仍盘腿坐在炕角里,一手拿着一件军衣,一手捏着针线,人依墙坐着,眼睛微微地合着。无非子孝顺妈妈,见母亲彻夜不眠,便心疼地想给妈妈披上一件衣服,谁料他凑过身子仔细一看,原来妈妈早不知什么时候断了呼吸。 从八岁开始,无非子到一家茶楼作小伙计,给客人端茶送水。 转眼间,无非子到了十四岁,一天早上,茶楼里来了位客人,小无非子恭恭敬敬地迎上去,引客人坐在一处清静的角落里,送茶送水寸步不离。客人才咂了一口茶,小无非子便将热腾腾的手巾送上来,客人才擦了脸,他又将杯中的茶水续上。客人说:“你忙去吧。”他却执意不肯离开寸步,只是围着这位客人团团转。 这客人一盅茶一盅茶足坐了半个多时辰,无非子又送上来蜜果、瓜子,给客人享用。眼看着临近中午了,茶楼下传来盲人算命先生敲打手锣的当当声,小无非子闻声匆匆跑下茶楼,不由分说,拉过盲人算命先生的马竿,直引他走上了茶楼。一句话也没说,小无非子将这位算命瞎子让到只呆在茶楼角落里用茶的客人对面,给算命瞎子送上一盅茶,便远远地离开了。这时茶楼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客人,小无非子将这些客人全引到远处的座位上,那角落里只有那位早来的茶客和算命瞎子。 没过多久时间,小无非子又走了过来,他搀扶着算命瞎子站起身来,送他下楼,送他走出茶楼,这才又返身上楼回到茶楼里。 “店家掌柜。”那角落里的茶客此时已用过茶,正准备起身下楼,他扬手将茶楼掌柜召唤过去,向掌柜问道:“这少年是你什么人?” “是俺茶楼里小力笨。”掌柜恭恭敬敬地回答。 “你放这少年跟我走吧。”那茶客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只金元宝放在了桌上。 “那俺就缺了个帮手。”不过掌柜看见桌上那只光灿灿的金元宝,便对缺个帮手不那么计较了。“若是喜爱,你只管领去,这后生倒是机灵,只是命苦些。”说着,掌柜忙将金元宝抓过来揣进怀里,唯恐这位不知来历的阔佬再变了主意。 那茶客将小无非子领走,穿街过巷,竟走进了威严堂皇的府衙门,走进门来众差役、师爷忙向这位茶客施礼,原来这茶客就是新来的道台老爷。 “小力笨过来,我且问你。”道台大人换上官服,将小无非子唤过去,无非子忙叩头拜见,然后笔直地跪在了道台大人面前。 “小民冒犯大人,罪该万死。”小无非子诚惶诚恐地乞求大人宽恕。 “小力笨,你今日何以在茶楼对我百般侍奉,莫非你对所有的茶客都这般精心吗?” “回禀大人的示问,小力笨若是对人人都这样周到,那岂不要活活累死?” “你何以对我格外尽心呢?”道台大人又问。 “因为您老是道台大人呀!”小无非子不假思考地回答。 “我才到任三天,且又是微服私访……”道台大人以一种极是喜爱的目光望着小无非子,想问清楚他究竟怎样看出了破绽? “早上,茶楼刚刚开门,您就匆匆走上楼来用茶,此时此际,无论是商贾或是士人,全不是用茶的时候,所以您走上楼台,我就格外当心。凭我素日的体验,茶楼清闲的时候,茶客想找个临街的地方闲坐,一是用茶,二是凭窗降望,也是消磨时光;可您上楼来目光一番巡视,却偏往那僻静处注意,我自然就引您老找了个最僻静的所在。” “倘若我是性情孤僻的隐士呢?” “那我只要将茶送过去,也就可以走开了。”小无非子颇是得意地回答着。“可是我见您身子才在椅子上坐稳之后,不由自主地双脚竟悬了起来,悬空后踏了一下,没有踏到垫脚的木垫,这才双脚落在地面上。您想,除了坐堂的大老爷,谁有坐定身子抬脚寻踏垫儿的习惯?” “哈哈。”道台大人开心地笑了,“果然是一个伶俐的少年。” “光见您悬起双脚寻踏垫,我还不致如此精心侍奉,倘您是个退隐的官员,不也是悬脚寻踏垫吗?” “说得有理。你又是怎样看出我正在位上的呢?”道台大人更深一步究问。 “我将茶盅呈上之后,您只轻轻地咂了一口,然后举起茶盅从肩上向后递过来,这就非同小可了,我断定侍奉您老用茶的人必时时站在您老人家的宝座后面。倘不在位上,即使有家丁仆佣,咂过茶后也会将茶盅放回案上的。再一想,茶楼里早议论新大人三日前到任了,我料定您必是微服私访的新大人无疑了。” “啊呀呀,果然是神童也,快、快站起身来回话。”道台大人高兴地赞叹不已,小无非子叩头谢过思典之后,便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 “侍奉您老人家用茶的时候,我就暗自琢磨,道台大人微服私访,来这茶楼里访谁呢?倘要询知民间疾苦,该要等到下晌茶楼满堂的时候,那时茶客多,七嘴八舌,从中自能得知一些民情。可此时此际满茶楼只一个人,道台大人想访什么呢?”小无非子自己询问自己,然后又斩钉截铁地自己回答说,“来这里等人。” “又让你猜中了。”道台大人又点点头。“可是,你如何就知道我等的人就是那个盲人算命先生呢?他可是只敲着手锣在街上走呀。” “盲人算命先生敲打手锣是为了招待生意,他必是缓缓地敲慢慢地走耐心地等待有人招呼。可这位算命先生敲打的手锣声竟风儿一般急匆匆愈响愈近,可见他唯恐被人拦住拉走,只是将手锣作为暗语,告诉那等候他的人自己来了。您想,我不下楼将他引上来,岂不是白侍奉您这大半天时光了吗?” “哈哈哈哈!”道台大人笑了。“赏!”一声命令,按照惯例,小无非子得到两串大钱的奖赏。 从此,小无非子侍奉在道台大人的身边,他开始识字读书,并跟随道台大人阅世,三两年间,凭借他非凡的天资,他也成了个不入流的小秀才了,凡是道台大人读的书他全读,道台大人无论做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他竟似药铺的伙计一样,站几年柜台,耍几年截子,无师自通,他也能开几付药方了。 不知道犯了一桩什么案子,皇帝老子发落下来,道台大人被罢了官,被抄了家,抄得寸草不留,不光抄走了金银细软,连屎盆子尿憋子都一股脑抄走了,最后几辆木栅栏车,哭爹唤娘装走了道台大人的老婆孩儿,按理说本应该灭门问斩斩草除根的,后来因皇帝老子开恩,便将前道台大人的宝眷插上个草标儿卖到旗里作奴才去了。前道台大人自然要杀头弃市的,偏偏行刑那天,不知皇族里哪位杰出的人物居然出水痘能够开了花,戒杀。因为皇族的凤雏龙子们大多闯不过天花这一关,一个个白忙活半天,最后都断送在这可怕的“家病”上,这么着,当朝的老祖宗颁旨,赦免,凡是今日行刑的死囚一律免死,谢主龙恩,前道台大人白捡了一条命。 五年之后,皇帝和老祖宗先后归天了,三岁的小皇帝继位,摄政工们锐意纠正前朝弊政,查到前道台大人头上,虽不给以平反,但总也算处罚过重,胡里胡涂放出来,只是老婆孩儿找不到了,便让他设法自谋生路。到底,小无非子忠心不改,从此他又和老恩人团聚相依为命,两个人同舟共济度苦日子。 前道台大人身无一技之长,作官的时候会吓唬老百姓,会整治老百姓,会打老百姓的屁股;轮到他成了老百姓,他就只能靠胡弄老百姓,耍把老百姓糊口谋生了。这位前道台大人凭借着自己当年研习《易经》的独到见解,凭借自己多年来的一点点特殊喜好,再加上当年审案时差役们抄家呈送上来的许多单传密本,以及在位时审理案犯听那些欺世之徒的种种招供,无须求师,挑起一面旗儿,前道台大人作了江湖术士,从此更名为嵩山道人,操起了相面算命的营生。这位嵩山道人因为曾混迹过官场,且又是科举出身,所以他专门给求功名的儒生和求利禄的官员相面算命,而且他既精易经,又善潜虚,所以无论是相人论世,保证字字灵验。 原来的一名小京官奉旨调任福建,走马上任前找到嵩山道人求问指点,嵩山道人一番卜测之后批下来两句话:山上大虫任打,门内大虫休惹。这位新官心领神会,到了福建凡是当地有权势的地头蛇们一概不敢触动,因为门内大虫者,闽也,休惹,就是得顺着他,天高皇帝远,在当地是他们的天下。山上大虫,草寇也,新官上任三把火,抓几个草头王振振官威,从此便和门内大虫们一起欺上瞒下作威作福好了,保证稳稳当当。 还有一次,一个刚刚捕到的刺客越狱跑掉了,皇帝老子大怒颁下圣旨,着地方官三日内必须缉拿归案,否则要这位地方官以自己的脑袋抵数。这位地方官自然舍不得自己的脑袋,便顺势将嵩山道人一道牙牌抓来,命他三日内必须算出这个要犯逃向何方潜在哪里,卜测不出来,判你这些年欺世诳世,将你和你徒弟两人的脑袋一同揪下去,折合成本地方官的一颗人头交差抵数。嵩山道人要过逃犯的生辰,真真假假地掐算了半天,最后领着两名差役走了。走出城来翻山越岭,最后来到那个逃犯的家乡,嵩山道人在村里转来转去,只见一位老妇人依在门槛旁一双眼睛紧盯着一处池塘,嵩山道人再顺着老妇人的目光向池塘望去,又只见池塘里一面荷叶在轻轻晃动,当即嵩山道人作了个暗示,两名差役哗哗跳下池塘,呼啦啦从水里揪出一个人来,这人满身的泥泞,头上顶着一片荷叶。不容分说,两名差役上去就绑,咕咚一声,那老妇人跑过来跪在了差役面前,二位大人手下留情,我儿是报杀父之仇呀! 嵩山道人,就这么大的道行。上海建筑风水研究院院长赵易中国风水北京风水师上海取名馆上海起名星
跟着嵩山道人混世,与其说是小无非子侍奉师父,不如说是嵩山道人感谢小无非子的不忘旧思,嵩山道人只管卖弄玄虚,小无非子包揽了台前台后的全部角色,而且还得操持生计,否则嵩山道人连饭都吃不上。为感激徒弟的一片真情,嵩山道人把自己全部的学问都传给了他,此中不仅给他讲经史子集,更传习给他易学,给他讲《卜筮正宗》,《三元点(点应为总)禄》等等成套的相书。最最看家的东西,嵩山道人当年办案时抄过几处江湖术士的老窝,扒屋掘地,他得到了三册秘传的真本:《英耀篇》、《札飞篇》、《阿宝篇》。三册秘传真经全是黑话,前道台大人就给犯案的江湖术士戴上枷,一面用刑一面逼他们讲解。果然,杠子下面必能压出真话,江湖上的传家玩艺全让作官的知道了,江湖术士只知胡弄百姓,官员们一旦变成了方术之士,就能连老百姓带皇上一起胡弄,你说说这中华古国能不兴旺吗? 嵩山道人传授真经,必在夜深人静之时,那时嵩山道人和无非子面对面坐着,嵩山道人说一句,无非子默记一句,嵩山道人讲一句,无非子明白一句。因为这三篇真经要字字记在心间,决不能似读书人那样录在纸上用时翻阅。 “急打慢千,轻敲而响卖。隆卖齐施,敲打审千并用。十千九响,十隆十成,敲其天而推其比,审其一而知其三……” 讲的是征服对方的手法,相士给一个人相面,其实对这个人什么也不知道,不要紧,“急打慢干”,用话套话,“我看你满面暗晦之色,这一年之内你必遇到过大事吧?”对方不由长长地叹息一声,好了,这就算咬钩儿了。 给小百姓们相面算命,多不过是算算父母的寿数,或者是命中有没有子息,再就是吃了官司如何逃脱。最难的是给朝廷算命,算一算本朝的江山还有多少日月,说穿了吧,算一算什么时候亡国,这可就非同小可了。 嵩山道人就被这样一道难题累死了。 德宗归天,溥仪继位,到了宣统年间,国内已是一片大乱了,列强霸占中国飞扬跋扈尚且不说,各地各省已是今日这里起义明日那里倒戈,消息传来或是光复会成立或是革命党发动武装起义,满清朝廷已是芨芨可危。京城住不下去了,江山没什么指望了,王公贵族便各打各的主意,有的到天津租界地来买地皮盖公馆,有的索性将财产转移到蛮夷之邦,准备一旦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逃之夭夭。可是这些人又怕自己看不准,倘一时乱了方寸,小不忍则乱大谋,早逃走一天,趁乱乎劲就少搂不少的便宜,谁都想作最后一个收底儿的人。于是不约而同,你也来我也来大家一同找到嵩山道人头上,让他给当今的朝廷算一命。 这可真难办了,朝廷的事谁能说得准?明明看着不行了,不知怎么一鼓捣,他又对付几年,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呢,何况堂堂一代江山?可这万世昌盛的保票又谁也不能开,有时候明明瞧着能要把一阵子的,偏偏他又玩不转了,谁也说不准是怎么一当子事。 天逼着小无非子年纪轻轻就要成大事业。嵩山道人应下这一宗生意,自然很是收下了一笔钱财,他立即用这些钱买通许多人去关外各旗寻访他的妻儿,妻子寻不到了,带回来的消息说发配的路上寻了短见,独根苗的儿子找了回来,父子俩个重逢时抱头痛哭,为逃避官家追究,那儿子连夜便带上嵩山道人的所有积蓄匆匆逃匿他乡隐名埋姓苟且偷生去了。嵩山道人办完自己残年要了却的唯一一桩心事,正想安下心来正儿八经地算一算大清朝廷什么时候亡国,不料,一天早晨他死在了被窝里。 无非子想跑,但他师徒二人早被人看住了;无非子想推托师父去世,自己又无力道清这课命相,那就要退出成千上万的银子,自己还要落个流浪街头。更何况这课命相推算出来,还有一大笔的收入,刀山要上,火海要闯,无非子放言师父去世前已作了许多交待,还要几步流水,批字就出来了。 转眼间到了宣统三年,公元一千九百一十一年,无非子示出了两句批字。第一句:得之者摄政王,失之者亦摄政王。第二句:得之者孤儿寡母,失之者亦孤儿寡母。 王公贵族们得了这两句批字,便各打各的主意去了,一时之间瑞士各个银行来自中国的存款激增,各租界地的地皮价码暴涨,大家心领神会,没指望了。 果不其然,未出半年,宣统退位,大清朝亡国了,完了。 何以谓之曰:得之者摄政王?吴三桂引清兵入关,率兵入主中原的是多尔衮,多尔衮是摄政王,是他得的天下。失之者摄政王,溥仪当朝年仅三岁,朝政里的事全由载沣摄政,清室退位诏书就是隆裕太后和他最后商量后颁布的,这岂不是失之者摄政王吗? 第二句,得之者孤儿寡母,那是指多尔衮入关至燕,从北京城打跑了李自成,他自己不能称帝,便迎请世祖母子入京,天下就到了孤儿寡母手里。失之者孤儿寡母,溥仪和隆裕太后,不正是孤儿寡母吗? 无非子一炮走红,一亮相便作了大明星。无锡风水高手嘉兴风水上海玄空风水大师赵易湖州风水义乌风水绍兴风水扬州风水镇江风水起名
*趙易注: 《三元总禄》-原书误为《三元点禄》-系明朝万历年间柳洪泉先生所著,但一般术数业者不一定了解。主要有三卷内容:一宅元上卷、二婚元中卷、三茔元下卷。宅元上卷主要讲宅地形势、柳洪泉相宅口诀、行年建宅、游年保宅等;婚元中卷主要讲男女合婚、嫁娶吉凶、宜忌等;茔元下卷主要讲吉葬、凶葬、安葬择日、安葬仪式等。 此书包含了中国人特有的人生三部曲:生而有住,住而能婚,死而有葬。内容类似于业者比较熟悉的《协纪辩方》,但相对更加专业和简洁,爱好者不妨找来一阅。
下接>>> 《相士无非子》(中)
预告: 《神相苏拜师》,作者:邹绍志,1990年《杭州日报》连载纪实体小说,中国传统相学学习和运用的最佳作品,赵易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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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相士无非子相学写得最好的玄学小说上海风水师玄空风水大师风水学习周易研究 作者:林希 来源:上海相学研究 200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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